一个母亲对毒品的控诉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空气潮潮的，夹着泥土的芳香。都说春雨贵如油，我想这既说的是春雨催生万物的萌发；难道不也是说春雨在润湿人们干渴了一冬的心情吗。看着雨水顺着窗玻璃静静的滑落，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褶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一位老妇人饱经沧桑的脸，仿佛又看到了流淌在她脸上的行行泪水。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会见日，我还在大队工作。劳教所每到这个日子就会变得热闹起来，大门口停满了车辆，会见室内更是熙熙攘攘，都是前来会见的学员的亲属。有时看到这些亲属们风尘仆仆的赶到劳教所，就觉得劳教人员很可恨，因为他们的违法行为把他们的家人折腾得够苦的，但愿他们能体会到亲属的这份辛劳。
      在会见室忙碌了一天，回到队里正收拾着准备下班，便接到了临时会见通知。我和另一名民警带着学员小张来到会见室时，会见室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已等在哪儿了，在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一见到小张进来，老妇人的泪水便流了下来，哽咽的样子好像憋着很大的委屈。小张叫了声妈便坐了下来。老妇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虽然旧但浆洗的很干净，在袖口处落着几块补丁。头发梳的很整洁，脸上布满了皱纹，从老妇人脸上深深的皱纹里我能感觉到老妇人生活的艰辛，老妇人旁边的小伙子站着，一言不发，稚气的脸上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老妇人依然是不停地流泪，她告诉小张，他的哥哥前些日子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小张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惊愕的脸上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颓然的坐了下去，抱住头把脸抵在膝盖上呜呜的哭，嘴里喃喃地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哥哥上个月还来看我呢，让我在这儿好好待着”。老妇人泣不成声地说：“其实你哥哥解教这大半年一直没断了在吸毒，到最后就注射，胳膊上打得尽是针眼，后来连血管都找不到了，胳膊腿上烂的一个一个洞，从里面往外流脓血。胳膊上扎不成就开始在大腿根部一个叫“血库”的地方扎，大腿根部因为打针就肿起一个大疙瘩，像一个大气泡似地。他每天喊疼，叫我帮他把那个大包挑破。”小张突然大喊：“妈，叫你管住他，你怎么不听呢？”老妇人叹了口气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小张说：“妈管不住他呀，再说我还得照顾你爸，你爸脑梗已瘫痪在床。我也劝过你哥哥，可他总是对我大喊大叫的，我看到他那个痛苦的样子就不忍心了，有时我也想反正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就由他去吧。”老妇人低下头擦了把眼泪又说：“那些日子你哥哥基本上就是靠喝白糖水顶着，十几斤糖都喝进去了，喝得嘴唇干裂、起皮。那天你哥哥对我说，妈我想吃混沌，就是超市卖的那种，我就去给他买，煮熟后他吃了几个就咽不下去了，他说妈我想睡会儿，我就出去了。到了下午我就听你哥在屋里喊，妈你快过来呀，我急忙推开门一看你哥哥大腿根的脓包破了，血往外喷着，你哥哥喊，妈快打120，等我打完电话就拿盆给他接血，整整接了两盆呀，人有多少血呀。等救护车来时你哥哥已经不行了，他紧搂着我不停的喊着，妈，救救我呀，眼中充满了恐惧。”老妇人说不下去了，这时的小张已跪在了地上，双手抱住老妇人的腿失声痛哭。一旁的小伙子也是泪流满面。过了一会老妇人又说：“你哥哥的后事亏了有你儿子，”他用手挽住旁边的小伙子，我这才知道，一旁的小伙子是小张的儿子。“我在家照顾你爸，你儿子就请他的同学帮忙，那些日子真是难为孩子了。”老妇人搂紧了小伙子。
      会见室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妇人的呜咽声使这间小屋子里充满了揪心的悲伤。老妇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那是一沓零钱，老妇人说：“你爸因为你哥哥的事病情加重了，往后呀我就不能经常来看你了，这200块钱你要省着点用。”老妇人又从旁边兜子里拿出几件内衣和一件棉袄，递到小张的手里。这时小张的儿子来到我面前低声说：“叔叔，我能跟我爸说两句话吗”，我点了点头。见老妇人出去了，小伙子嘶哑的叫了一声爸爸，扑通一声跪在了小张面前，抱住小张的腿痛哭起来。小伙子哽咽着说：“爸爸，你别吸毒了，改了行不行，我求你了！”小张也跪了下来，抱住儿子哭着说：“爸爸一定改呀！”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我被小伙子的乞求深深打动了。
      在归队的路上，小张挽起裤腿给我看他腿上注射毒品留下的伤疤。他说他一定要戒毒。那一刻我知道小张是真诚的，但那对我已不再重要，我的眼前是老妇人老泪纵横的脸，是小伙子无助、乞盼的眼神。此时此刻我想到的是：一个人的内心到底能承受多少苦难呀？为什么这么多苦难要一个羸弱的老妇人来承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