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大飞机C919：追梦五十载“破茧化蝶”｜大国工程我来建 ...

来源：封面新闻

封面新闻记者 滕晗 熊浩然 邵萌

伴随着轰隆的发动机声，国产大飞机C919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第四跑道缓缓升空，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1小时19分钟后，C919成功返回浦东机场，大飞机完成了首秀。

这是2017年5月5日下午C919首飞现场的场景，彼时，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受邀参加这场首飞试验，并通过封面直播与50万网友一同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9月29日，C919飞机型号合格证颁证仪式在北京首都机场举行。中国民航局局长宋志勇（左）向中国商飞董事长贺东风颁发C919飞机型号合格证。新华社记者 李涛 摄

5年多过去，2022年9月，国产大飞机C919完成全部适航审定工作后获中国民用航空局颁发的型号合格证，将于2022年底交付首架飞机。

今年9月13日，北京首都机场，两架注册号分别为B-001F和B-001J的客机落地，它们是从上海浦东机场飞来的国产C919客机（COMAC C919）。两天后的9月15日，在上海开幕的首届世界设计之都大会上，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首席科学家、C919大型客机系列型总设计师吴光辉透露，中国商飞已完成C919大飞机取证前的试飞任务，今年内将取得民用航空器适航证，并交付首家客户——中国东方航空。

这意味着C919——这一我国首次按照国际通行适航标准自行研制、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喷气式干线客机，商业化运行和量产将近。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从一张张图纸里的构想到冲上云霄，半世纪筚路蓝缕，国产大飞机正在“破茧化蝶”，中国人的“大飞机梦”照进现实。

2022年5月14日，中国商飞公司即将交付首个用户的首架C919大飞机首次飞行试验圆满完成。来源：新华社

梦的起点

摘取大飞机这颗“现代工业皇冠上的明珠”，是一代又一代航空人的梦想。中国工程院院士、航空动力专家刘大响曾说，中国如果研制成功大飞机，对振奋民族精神的意义不亚于“两弹一星”，不亚于载人航天飞机。

梦的起点可追溯到约半世纪前。中国航空工业有60多年的历史，大飞机的制造也至少始于50年前，但是项目几上几下，始终没有走完一个完整的型号研制过程，没有形成真正的商用飞机产业。

曾经数次的尝试有着夸父追日的悲壮色彩，但中国的“大飞机梦”从未停止。21世纪初，包括刘大响在内的一批院士呼吁中国造自己的大飞机。

2008年5月，作为实施国家大型飞机重大专项中大型客机项目的主体——中国商飞在上海举行揭牌仪式。

中国商飞成立后，进一步明确了ARJ21支线客机、C919大型客机、CR929远程宽体客机的研发。

2009年，中国商飞正式发布首个单通道常规布局150座级大型客机，机型代号“COMAC919”，简称“C919”。字母C，是“CHINA（中国）”的首字母，也是中国商飞英文名称“COMAC”的首字母。而“919”中，第一个“9”有着“天长地久”的寓意，后面的“19”，寓意C919大型客机最大载客量190人。

从此，C919的研发正式起航，中国商用飞机产业也开启新的篇章。

涅槃重生

追梦之路从不简单。吴光辉曾用“几乎每天都遇到新的困难和挑战”来形容C919的研制过程。他指出，C919是一个全新的机型，除了要进行大量的核心技术攻关外，首先要进行飞机总体的顶层设计，要“无中生有”地设计出一架飞机。“只有你自己对飞机的总体情况把握清楚，才能给出技术参数，告诉各个供应商怎么干，要拿出怎样的零部件和产品。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拍着胸脯说，C919是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是我们自己的大飞机，绝对是‘中国智造’。”

在C919的设计研制中，中国团队完成了100多项关键技术攻关。吴光辉介绍，比如在新材料方面，C919建立了铝锂合金的材料规范体系、设计许用值体系和制作工艺规范体系。C919的机身蒙皮、长桁、地板梁结构上应用第三代铝锂合金，用量达到机体结构重量的7.4%。同时，复合材料的应用取得突破性进展。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是超临界机翼的设计，这是我国第一次自主设计超临界机翼，就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上海飞机设计研究院C919型号副主任设计师张淼介绍，超临界机翼能够减小飞机阻力，提升飞机性能，帮助降低油耗。

在飞机制造中，最具技术含量、成本占比最高的是结构系统、发动机系统和航电系统三个部分。目前，C919的结构系统由中国商飞设计，多家国内企业一起制造，具备完全自主知识产权；发动机则由美、法合资公司CFM提供；航电系统由中美合资的昂际航电公司提供。除上述三大系统外，飞机其他部分的组件和技术也多由中外合资企业提供。

C919近60%的国产化率带来一些关于国产化的质疑。其实，将飞机零件组装起来，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吴光辉曾提到，C919飞机上有几百万个接口，这关系到液压、航电等多系统之间的关联，绝不是简单拼接，如何关联，就取决于飞机的设计方案。中国商飞的知识产权也体现在对系统之间的集成控制上。

中国商飞官网介绍，C919大型客机座级158-168座，航程4075-5555公里。目前C919大型客机相比国外同类产品主要有五方面优势，一是新颖的气动布局，新一代的操作面技术；二是采用低油耗、低噪声、低排放的新一代发动机；三是采用先进的材料；四是采用先进的电传操纵和主动控制技术；五是先进的综合航电能力。

飞机机头“四川造”

C919上有一个重要部分是“四川造”——由中航工业成飞民机（简称“成飞”）制造的机头部段。

时间倒回到2015年11月2日，C919大型客机首架机在浦东基地正式总装下线。在下线仪式上，随着大幕拉开，最先与世人见面的，便是白色涂装的机头。

机头部段全长6.66米，包括座舱盖、前起舱、壁板、机头地板等几大部件，共涉及模块300多项，零件3200多个。飞机的机头饱满流畅，四个巨大的观察窗融入流线造型中。从窗口向外看，视野非常开阔。

下线仪式上，吴光辉表示，在所有的飞机部段中，机头会最早接触到空气的变化，要求很好的流线型，除了要满足系统、结构、强度的要求外，还有抵御鸟撞的能力。由于尺寸大、精度高，C919机头在设计研制过程中，必须随时面对以往没有遇到过的新问题。

成飞民机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C919机头采用承载式风挡设计，风挡参与受力，大大减轻了飞机整机重量，提升了飞机结构承载效率。在鸟撞实验中，2公斤重的冷冻鸡以800公里/小时的速度打到机头上，撞击完结构没有明显缺失。

后来，2017年全国两会期间，吴光辉在接受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说，“成飞的机头做得是非常好的，从质量到新技术的采用，以及进度方面都做得非常好。成飞也多次被我们评为优秀供应商。”

市场徐徐展开

2017年5月5日，国产大型客机C919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首飞成功。新华社记者丁汀摄

2017年5月5日，C919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完成首飞。彼时，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受邀参加这场首飞试验，并通过封面直播与50万网友一同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国家认证认可监督管理委员会有关负责人对封面新闻记者表示，为保障大飞机顺利首飞，认监委支持中国商飞公司升级企业质量管理体系，对中国商飞旗下企业获得的航空业质量管理体系、环境管理体系、职业健康安全管理体系认证制定升级计划，帮助其按照新版国际标准及认证要求升级企业质量管理体系，引进质量安全风险全程控制机制，健全责任调查追究机制，加强对设计、采购、生产、验证等关键工序环节的管控，对企业质量管理体系认证换版升级进行跟踪指导，强化质量保证体系审核，最大程度降低大飞机因质量风险对交付时间产生的影响。

自2019年起，6架C919在上海、阎良、东营、南昌等地进行飞行试验，开展了一系列地面试验和飞行试验。2020年11月，C919获型号检查核准书（TIA），全面进入局方审定试飞阶段。

2022年7月18日在陕西省蒲城县拍摄的C919大飞机的试飞机。新华社记者 丁汀 摄

2022年7月19日，C919大型客机六架试飞机完成全部试飞任务，标志着C919取证工作正式进入收官阶段，开始全力向取证冲锋。8月1日，中国商飞官微宣布，国产大飞机C919完成取证试飞。

2022年9月，C919完成全部适航审定工作后获中国民用航空局颁发的型号合格证，将于2022年底交付首架飞机。

市场徐徐展开。中国商飞官网显示，截至目前，C919已累计有28家客户815架订单。

中国东方航空是C919全球首家启动用户，2021年，双方在上海正式签署C919大型客机购机合同，首批引进5架。此外，国航、南航、海航、川航、幸福航、河北航等也有意向订购。

根据今年5月10日东航发布的公告，C919的单价为6.53亿元人民币，折合9900万美元。

根据《中国商飞公司市场预测年报（2021-2040）》，未来20年，中国航空市场将接收9084架新机，价值约1.39万亿美元，其中单通道喷气客机6295架。到2040年，中国的机队规模将达到9957架，成为全球最大的单一航空市场。

与此同时，一架大飞机涉及多个零部件，这些零部件需要数千家配套供应商生产制造，其产业链长、辐射面广，涉及机械制造、新材料、电子信息、计算机等众多领域。

大飞机的产业化发展、规模化市场运营，更将带动相关先进制造业的发展。预计到2035年，依托大飞机产业园形成的产业配套，将支撑中国商飞200架以上大型商用飞机的年生产能力，带动航空产业年产值3000亿元以上，推动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民用航空产业基地。

在走向市场之前，对如今的C919来说，取得适航证是关键一步。据悉，国内适航证由中国民用航空局颁发，广义上的适航证主要包含型号合格证（TC）、生产许可证（PC）、单机适航证（AC）。

中国商飞ARJ21原副总设计师周济生介绍，TC是C919需要取得的第一个适航证，取得TC之后即可开展首架交付。此后，C919还需要拿到PC，这是批量生产的必要条件，以及每架批量生产的飞机还必须持有AC。三证全部拿下，适航取证才算全部结束，可以正式交付及后续量产。

距离2022年底交付首架飞机的日子已经不远，2022年9月19日早上，中国商飞“大飞机”公众号发布了一张C919翱翔蓝天的照片，万里碧空终将拥有中国人自己的“大飞机”。

对话C919相关负责人及监管部门相关负责人

吴光辉：成飞的机头做得是非常好的，从质量到新技术的采用，以及进度方面都做得非常好。成飞也多次被我们评为优秀供应商。

——2017年全国两会期间，中国工程院院士、C919大型客机系列型总设计师吴光辉接受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采访。

中航工业成飞民机有关负责人：C919客机机头部件复杂，处于飞机的一级气动区，多处区域处于鸟撞范围，加之C919将采用数字化可移动生产线总装，对设计、制造精度和质量都提出了很高要求。

——2017年5月，中航工业成飞民机有关负责人接受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采访。

国家认证认可监督管理委员会有关负责人：为保障大飞机能顺利首飞，认监委支持中国商飞公司升级企业质量管理体系，对中国商飞旗下企业获得的航空业质量管理体系、环境管理体系、职业健康安全管理体系认证制定升级计划，帮助其按照新版国际标准及认证要求升级企业质量管理体系，引进质量安全风险全程控制机制，健全责任调查追究机制，加强对设计、采购、生产、验证等关键工序环节的管控，对企业质量管理体系认证换版升级进行跟踪指导，强化质量保证体系审核，最大程度降低大飞机因质量风险对交付时间产生的影响。

——2017年5月，C919首飞成功后，国家认监委有关负责人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

记者手记

“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英雄本色》

电影中的小马哥，用三年的时间等来了再续英雄梦的机会，而中国的航空人，等了整整三十年。

2017年5月5日下午两点，国产大飞机C919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缓缓升空，伴随着响彻云端的欢呼，一群年近古稀的老者安静地坐在现场，他们没有尖叫、没有挥动手臂甚至都没有说话，但不少人却眼眶含泪，浑身颤抖。他们，是30年前的中国航空人，他们，将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航空事业，他们，也见证了这个行业曾经的“至暗时刻”。时间或将衰老容颜，但未曾断绝希望，薪火相传，年轻时未竟之事业，于今日之中国达成，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是个人一时之不幸，却又是当下所有中国航空人的大幸。在现场的我看着这些航空人，不禁心潮澎湃。

百年积弱，百年奋斗，百年自强。C919的成功首飞或许只是中国和平崛起过程中一个小小的历史注脚，但历史的亲历者不会忘记，面对质疑、不屑，这口气，我们实实在在地争下了，堂堂正正地争下了，坦坦荡荡地争下了，今后，我们必将用一个又一个的成功告诉世界，我们失去的，我们一定亲手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