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经被劳教五次的王大力走出劳教所大门时，竟无限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前后加起来自己生活了近10年的地方。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他抻了抻有些破烂的棉袄，狠狠地呼吸着扑面而来的虽有些阴冷但却是清新自由的空气。 明天是自己的40岁生日，应该炒几个菜找几个朋友好好庆贺一下。王大力除了扒，还有一手好厨艺，曾是学员食堂的掌勺。可是自己有朋友吗？张三娃早在自己这次进来之前就因为抢劫进了监狱，麻二在自己之后也因为吸毒进了劳教戒毒所，莽狗自从到广州之后就一直没有了联系……娘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可在自己第三次被送劳教时就被自己给活活气死了。 王大力其实是很有扒窃天赋的，从15岁入这个行当以来，一直到30岁，15年里虽偶有失手，但凭着他的机警，每次都能从事主或警察的手里逃脱。因此，在圈子里一直有作“神偷”的美誉。可是自从迈入30这个年轮后，王大力就显得特别背运了。是屡扒屡栽，屡栽屡扒。有一回在逃跑时竟摔瘸了腿。于是圈内人又送他一个外号叫“蹩脚神偷”。 第五次从劳教所走出来的蹩脚神偷王大力现在心情愉快地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他揣在裤兜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张50元的票子。现在劳教场所推行适当报酬制度，这是他一生中唯一靠自己正当劳动所获得的收入。 一个烙饼摊飘出的香味诱惑了王大力。王大力走了过去，准备掏钱买时却又有了些犹豫。自己早上在劳教所吃了一碗稀饭，6个馒头，根本不觉得饿，而且现在还不到中午呢！王大力明白那叫馋，馋又不是饿。王大力使劲地嗅了嗅烙饼飘散的香味，咽了口唾沫。 “滚远点，死老头！”烙饼的中年妇女显然把光头瘸腿烂棉袄的王大力当作了讨饭的。王大力攥了攥手中的50元大钞，心里说你信不信我能给你把这摞饼全买了？但王大力最终却盯着烙饼妇人收钱的包说：“你应该把这包包挎在前边，挎在侧边太招惹摸包了！”妇人猛地将包抱在胸前，斥道：“你要做啥子？” 王大力耸耸肩，无所谓地掉过头。在一家商场门前的空地围了一群人。王大力挤了进去，原来是一个卖电动火车玩具的小摊。王大力想起了老家院子的那个蹒跚学步的叫凳凳的小子，两年不见，也不知他多大了！老家是个四合院，住了七、八家人，平时都没有人正眼瞧过他王大力。只有凳凳，只要一看见自己，就咯咯地笑个不停。王大力不觉得脸上掠过一丝笑：如果我给他买个电动火车回去，不知他有多高兴呢！王大力攥了攥裤兜里的钞票，唉，算了吧，又不是我的娃儿，像什么呢？ 王大力退出人群，看着围观者的那些形形色色形状各异的包和兜禁不住有点手痒——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真是太好下手了！他使劲地搓了搓手，克制了自己的欲念。 前面街道拐角处一个衣衫褴褛颈子上长着一个怪怪的肉包的残疾人拦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乞讨。王大力心里思量着自己要不要从这里过去，过去时被拦住了怎么办？是给呢还是不给？自己40年来还从未对别人施舍过呢！王大力将手伸进兜里攥了攥那张50元的大钞，心想如果他拦住自己就说给他五角钱吧，不过他得补自己四十九块五！呵呵，看他那个样子也不会有四十九块五。王大力为自己这个想法暗自高兴，他正了正自己的棉袄，向那个乞丐走了过去。 王大力走到那个乞丐面前时足足停顿了有半分钟，可那个乞丐就像没看见他一样，一双黢黑的手根本就不伸到他的面前来。 王大力有些扫兴。哼，你不找我要是你的损失啊，说不定我一高兴给你50元呢！ 王大力经过一个服装店，店里贴着花花绿绿的“大甩卖”、“跳楼价”、“所有服装一律30元”之类的标语。王大力攥了攥兜里的钞票，想给自己买一件羽绒服，但买了羽绒服后，回家的路费就不够了。王大力想起自己曾经花180元给一个女人买过一件火红的羽绒服，那个女人也热情似火地回应了自己。可是一到自己没钱了，做再可口的饭菜也留不住那个女人的人和心了。 两个打扮入时的女子走进了服装店，王大力发觉其中一个女子的挎包太好摸了。禁不住又有点手痒了，他努力甩了甩手，强忍住心中生发的念头。正在这时，他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和一个手中拿一张报纸的青年也走进了服装店。凭直觉，他断定这两个人是扒手。他也跟着挤了进去用身子护住了女子的挎包。 “啪”！王大力脸上挨了响亮的一记耳光。女子柳眉倒竖：“敢对老娘耍流氓，你活腻啦？”王大力捂着嘴，支吾道：“有，摸包……” “啪”！王大力话没说完，鼻梁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拳，鲜血顺着鼻孔流了出来。眼镜青年恶狠狠地瞪视着他：“你妈的我看你就是个摸包，还老牛想吃嫩草，哈哈哈……” 王大力抱着头，望着扬长而去的两个青年的身影暗骂：想当年，老子可比你们狠多了，我X你妈的！ 王大力垂头丧气地继续往前走，前面就到车站了。上了车，就可以回到自己千里之外的家乡了。 车站人潮涌动，快过年了，从四面八方来的人汇聚在这里，又从这里分散到四面八方。王大力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半个身子搬上了一辆家向方向的客车。 “买票！”一个妇女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王大力将手伸进裤兜里一摸，这一摸吓了他一跳，刚才还明明攥在自己手里的那张50元钞票竟不翼而飞！他又将自己所有的兜都摸了个遍，仍然没有，他绝望了，没想到自己做了25年扒手，到头来竟反遭扒了！ “坐霸王车嗦？”妇女吼道：“下去！” “没钱你坐屁个车啊？”“就是就是，耽误大家的时间！”王大力跌跌撞撞地被攘下了车。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咕哝道：你不让我坐，我还不想回去呢！ 回去又能怎样呢？要钱没钱，要家没家，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抔黄土不埋人？ 身无分文的王大力心情沮丧地重新走到了这个城市的大街上。 服装店生意依然红火，老板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商场门口的玩具摊旁边又多了卖印着卡通图案的氢气球的、卖红灯笼和中国结的、写春联的…… 烙饼摊那个妇女正在收摊，看来今天收入非常不错…… 王大力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早上吃的那6个馒头早随着刚才的一泡屎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好现在的公厕居然不收费了。 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秃头从一家挂了粉红落地门帘透出暧昧光线的发廊里闪了出来。王大力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就在王大力即将得手时，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王大力的手腕—— “王大力，春节不回去啦？到我一个朋友开的火锅馆打工吧！” 声音竟那么的熟悉，是自己劳教时的管教民警吗？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件漂浮的救生衣，王大力心头一酸，泪水瞬间便模糊了双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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